李方武(1907—1995),男,今青岛市即墨区大信街道任家屯村人,家中兄弟四人,他排行老四,结婚后忙时种地,闲时就走村串街做个货郎,赚点钱补贴家用,粗茶淡饭的日子也算过的去。 日寇占据即墨后,即墨西北乡许多热血志士不甘受辱,纷纷加入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抗击日寇。1940年,时年已经三十多岁且有俩孩子的李方武,因不甘心做亡国奴,在今即墨区通济街道山东村共产党员刘志俭(后曾做过马山武工队队长)的引导下,加入了抗日的队伍,该队伍受当时即墨县委领导。 因为他成天在各村做货郎,熟悉当地的人情和道路,所以上级安排他做交通员传递情报,大体路线就是从今段泊岚镇程戈庄村到今大信街道袁家屯、普东再到高家洼、李家疃这条线,主要的上级领导人有于璞、李勇(又名李肇选,李家西城人,李兆岐堂弟)和离着任家屯三里路的邻村后家屯的孙济鲁。 干了两年多一直没出任何差错,保质保量地完成上级交给的传递情报的任务,为当年即墨地区党组织力量的发展也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因此组织上也曾多次要发展他入党,但是李方武自幼受母亲影响,非常相信即墨当地很有名气的一个“神仙”——胡三太爷。家里供着神像不说,自己在干革命的时候,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他不是先找组织和同志,而是要先给胡三太爷上支香,祷告一番,祈求神灵帮助。所以他虽然加入革命时间不短,但由于信奉胡三太爷,和党的唯物主义思想宗旨有冲突,因此就一直未入党。 虽然他未入党,但是工作却非常出色,不仅多次安全快速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还在村子里秘密发展了六七个人参加了革命队伍。1944年春,马山区中队12名新兵在今大信街道高家洼村秘密学习集训,这12个新兵因无经验,吃饭时枪放在东间,人在西间,连岗哨都没放,被村保长告密出卖,遭国民党保一旅王早部袭击抓捕,被押到段泊岚,劝降无果后全部活埋。这12人中,有被李方武带入革命队伍的亲侄子李初和同村的王学、王福胜等三人。他们年龄大的二十三四岁,小的十七八岁,都是精壮小伙子。这件事未见于即墨本地任何史料记载,但却是真实发生的,12个人说活埋就活埋,没有经过任何法律程序,也说明那时斗争的尖锐和残酷,真的是你死我活。 1942年夏季,孙济鲁和于璞等20多人在任家屯村南王福胜家秘密开会,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保一旅一个连的人马悄悄的奔袭而来。正在马山西部村庄“拉乡”卖货的李方武得到消息,藏好了小推车,一路狂奔着跑回村报信。参加会议的20多人刚撤进青纱帐里还不到二里路,开会的地方就响起了枪声。王福胜他爹因拒绝说出八路的去向,被带队军官当场开枪打死。李方武用自己的机智和广泛的人际关系救下了孙济鲁等20多人的命。 1943年阴历十一月初,天气寒冷,身穿棉衣的李方武推着货郎车,行走在任家屯到大信高家洼的乡间崎岖小道上,而他的车把内却藏有一份重要的情报。走到一条大沟旁,正在努力推车的李方武,被突然从沟底窜上来的四条大汉用枪顶住后腰和脑袋。这四个人是灵山伪军侦缉队的便衣,因出了叛徒,他们今天特地设伏来捉拿他的。 被押解到灵山据点后,侦缉队将李方武吊在大梁上,用被称之为“吊大挂”的刑讯方式拷问了三天三夜,李方武咬紧牙关,死不松口。对伪军坚称自己就是个货郎,更不是共产党员(实际上他真不是党员),但是伪军不信,说有人供出他来了。 李方武在灵山被关押半个月期间,老虎凳、辣椒水都上了,还经常几天没有饭吃,被饿的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审讯者“开导”他说,你既然不是共产党员,何必那么死心眼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就放你回家…… 被拷打了十几天后,灵山的伪军将他和其余几个被捕的革命者一起送到了即墨城,关押在城南日军宪兵队的监狱,即今即墨一中院内那栋老楼内,楼下的地下室当年是刑讯室,各种刑具让人不寒而栗,许多革命者都牺牲在此,是个不折不扣的吃人魔窟。 李方武被捕后,他这条线上的领导非常紧张,担心他受刑不过而叛变(前面有叛变者),于是进行了紧急疏散撤离。其中孙济鲁也很担心,因为李方武对他太知根知底了,如果李方武一旦受刑不过而招供,不但革命力量会受损失,就连后家屯家里几十口人也可能被抓甚至被杀。 当年许多英雄志士被捕后都不堪日军的刑罚,有的咬舌自尽,有的投敌叛国。说句良心话,虽然许多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在战场上打仗拼命,敢抱着炸药包冲锋,但是被俘后那惨无人道的刑讯拷打,绝大多数人都会不寒而栗,忍受不住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坚强的意志力和超强的抗击打能力的!那种酷刑,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和忍受住的! 写到此处,我忍不住对李方武前辈充满了敬佩之情,他硬是挺住了日寇的百般折磨,忍受住了各种无人性的酷刑。真乃硬汉也! 在即墨城日军宪兵队,李方武依然受到了非人的拷打和折磨,至于受刑细节老人健在时未多提及。看电视时,偶尔看到电视上日寇拷打抗日志士的镜头,老人曾平静地对儿孙说:“电视上演的这些刑罚,我挨着尝了个遍……” 即使面对日寇的残酷刑讯,硬汉李方武硬是咬紧牙关始终不吐一字,只承认自己是个货郎,坚称自己真的不是共产党员,他是被人诬陷的。就是这样,敌人也并不相信他,后来虽不严刑逼供了,还是将他关入囚牢中,也不释放。 进了腊月,天寒地冻的,他身上的棉衣早已破碎不堪,牢内气温很低,如同冰窖。身上长满了虱子,敌人每天只给一点饭吃,饥饿和毒打让他变得有气无力、虚弱不堪。 慢慢地和一个姓杨的看守熟了起来,聊起来才知道,杨看守老家竟然是普东杨家庄人。 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因此前下了场雪,加之北风呼啸,天气异常寒冷,廊下的狼狗也被冻得不停地呜呜叫唤,又临近除夕(1943年是小进,二十九过年),狗叫的鬼子心烦意乱,就叫人把狼狗牵走了。傍晚时杨看守端了一大碗剩菜剩饭来喂食狼狗,因狗不在廊下,看四下无人,就递给了李方武。看他冻得可怜,又从窗口递给他一个草包御寒。一大碗饭下肚,加上有小半月没被毒打,李方武感觉身上有了力气,他把脚伸入麻包取暖时,无意中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偷偷地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小段铁丝。 天很快就黑透了,牢里牢外都进入了睡梦,连院子里的岗哨都冻得受不了偷偷躲进屋子里烤火去了。据李方武后来自己讲,短短的睡梦,他被连续三次惊醒,一直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喊他——狼狗已被牵走,铁丝也给你了,看守都放假了,今晚上不跑你就跑不掉了。醒后他思索了一阵,又跪下祷告了一番,祈求胡三太爷保佑自己,就起身用铁丝去捅门上的挂锁,没想到锁没锁实,是虚锁着的,一挣就开了。狼狗不在已属幸运,更幸运的是在高大的围墙西南角,竟然堆放了几只木箱子,这几只箱子是平日守卫们踩着向墙外瞭望用的,因为天气太冷,守卫进屋烤火去了,借助木箱子,他很轻松就爬上了墙头越过了围墙。 可能是马上要过年了,看守也松懈了,就这样在各种幸运各种巧合下,还略带点传奇、带点神剧戏说的味道,他越狱了。 翻过围墙后,他还面临着一个困难,围墙外有一条三米深的宽沟,沟壁由砖头砌的,立陡立陡的,因有积雪很滑,李方武跃起了几次,都爬不上去,四处寻找可攀缘处也不可得。于是他又一次跪下来,面朝马山方向,祷告胡三太爷保佑他平安脱险,他必定终生供奉香火。然后起身四处寻看,终于发现砖壁上有一簇芦苇根,弄了四五块砖头垫在脚下,然后奋力一跃,抓住了芦苇根,他一下子就上去了。 李方武大体分辨了一下方向,向西南方的野地里跑了几里路,黑暗中他记得越过了一条大河,然后又折向西北跑了好远,又趟过了一条河后,远远地他望见马山南面有一个看场的小棚子里有灯光,于是踉跄着奔了过去。悄悄走近了一看,感觉没有危险就上前敲门,一个看场院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他这幅模样,也没多说话就把他领了进去。灯光下,老人直接就问他:“你说实话吧,你是干什么的?”事到如今,李方武索性大方承认:“大爷,我是八路,被鬼子抓去了,我命大,刚逃出来。”老人一听也笑了,说:“伙计,看你这架把儿,我猜你也是八路。”饥渴难耐的李方武请求老人给点吃的,老人将自己能拿出来的所有吃食—— 一饭罩子地瓜干、地瓜轱轮和几块瓜齑头都端给了他,顷刻间就被李方武风卷残云般吞下了肚。 人是铁饭是钢,地瓜下肚,身上就有了力气。交谈中,李方武得知老人竟然是刘志俭的亲二爹,老人也实言相告,他这个小窝棚根本藏不住人,万一天亮后鬼子追来就坏了,劝他趁天黑及早投亲靠友找队伍。老人给他指明了方向,李方武拜谢了老人,又扑进了暗夜之中。在天亮前,李方武终于赶到了位于马山西面的李家疃村的亲侄女家。 侄女见到他,当场就哭了。说她奶奶天天在家哭,家里“正北”上已经给他摆上了灵位,因为没找到尸首才一直没出殡。因浑身是伤,很多伤痂都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衣服已经脱不下来,侄女婿用剪子把衣服剪碎了才弄下来,衣服被塞入灶火里,听到虱子被烧的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侄女做了面条给他吃,围着大被吃了几碗热腾腾的面条,加上热炕的作用,李方武昏昏睡去,可是下午醒来后大腿就肿得如水桶一般粗,浑身巨痛,他不能动了。初三那天晚上,队伍上来人悄悄将他抬走。 这段文字有点玄幻,我不是在宣扬超自然的力量,老人在世时确实经常这么说,而且越狱后,他更加笃信是胡三太爷救了他。归队后,他跟随队伍转战胶东大地,一直在队伍上干到解放,并且还立过功受过奖,曾有一张盖有陈毅大印的立功证书,可惜后来失落了。 就是因为他始终坚信胡三太爷,上级一直无法提拔他。很有意思的是,他也很倔强,宁可不入党,宁愿不当官,也绝不放弃供奉胡三太爷。用任家屯村耄耋老者的话说,他就是因为太信胡三太爷才把“江山”(前途)扑趟了,要不解放后最低也是个区乡长。 在这里,我想澄清一下,绝不是超自然的神灵力量救了他,《国际歌》里早就说过世上没有救世主,更没有鬼怪神仙!那个杨姓看守,我访问了好多杨家庄村的老人,有人说他本名杨为福,会说日本话;有人说他在外面叫杨志谦(音。亦或是杨之迁);还有人说他是地下党,解放后在青岛某国棉厂任书记。因年代太久远加之他从读中学时就极少回村子,所以村里94岁的老人也说不明白。 查阅了即墨史志,又请教了即墨文史专家袁玉坤先生,综合各方面信息,我个人认为,这个杨看守极有可能是杨之俭。当年这些老革命身处险境,开始大都隐藏在群众中,有些甚至是以灰色身份开展革命工作。抗战胜利后,杨之俭担任过马山区、信村区、城厢区等地区长、区委书记等职务,解放后去了外地工作。 李方武归队后,上级既没有对他进行审查,也没有告知是谁暗中救的他,可能那个年代需要保密,亦或是他的上级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内线潜伏在敌人内部,因此李方武一生都没弄清楚到底是谁暗中帮助才让他死里逃生的,这更导致李方武一生都坚信是胡三太爷救了他。 我个人认为,极有可能是党组织指示地下党偷偷地将其放走,否则如何解释锁没锁紧、虚挂着?如何解释狼狗恰巧被牵走?难道一切都是那么巧合?难道你也相信真的是神灵救了他? 解放后,因受刑过重身体感觉力不从心的李方武主动要求复原回乡,在村里负责治安工作,也是勤恳敬业,村中治安多年太平无事。文革期间,造反派横扫一切,却没人敢去他家把他供奉的胡三太爷神牌扫了,因为人人都敬重他是从鬼子宪兵队里死里逃生的老革命老八路。 1980年,已经是军级首长的孙济鲁,屏退20多名随从警卫,轻车简从在时任即墨县委书记李视远的陪同下,专程到任家屯看望了在村办企业看大门的李方武,且双方交谈甚欢,中午还一起喝了一顿酒。这就让我想起了《亮剑》里面,李云龙、丁伟、孔杰三人一起喝酒,老战友邢副团长有资格作陪同饮,而张大彪是没有资格上桌的!其实军中一直都极其讲究资历的,能被军首长孙济鲁专程探望、把盏言欢并口称老战友,绝不是普通的战友和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极有可能有过命的情谊,因年代久远,已无法考证。多交代一句,电影《渡江侦察记》就是49年5月孙济鲁任27军宣传部长时组织人写出的文本,后被拍成电影。 1995年正月初七,这位身上充满了玄幻、传奇的老人走完了他普通而不平凡的一生。 因他曾为民族为后世与残暴的倭寇进行过不屈不挠的抗争和浴血奋战,所以今天我将这段传奇故事讲述给大家,愿李爷爷英灵长存,护佑子孙后世。 后记:此文由金谷源服装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可训女士提供线索,由红领酷特高端定制李梅女士提供资料,得到了党史研究中心黄成先生和即墨文史专家袁玉坤先生的指导,同时,还有任家屯的江志亭老师、杨家庄的杨为门和杨文显老师的倾心帮助,在此一并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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